凌仕江羚羊舞蹈呢

在你身上留下痕迹。我们也许不会知道设计师在领口的那一抹色彩到底是来自那片晚霞 雨雪路滑，车辆慢行。

经过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，看见路牌提示的同时，也看见了藏羚羊。不是孤单一只，而是一群，或一团，更远的地方，是一排排的羚羊在雪线上纵横。它们有的围成一个圆圈，有的走成一路搭马马架，望着它们，我会意地笑了，继而镇定自若道：快看，你们一路上都念着的藏羚羊出现了。车上睡意朦胧的人，忽然被藏羚羊三个字，惊醒!透过雪蒙尘的车窗，那么多双眼睛，即刻被近距离的藏羚羊点亮。

只是藏羚羊并没有回应车上喧嚣的目光。它们在天地间，忘情，散漫，寻欢，我行我素。

车速越来越慢，窗外的藏羚羊越来越近。阳光早已被雪山堆积的寒气驱散，那么多长短镜头齐刷刷地对准藏羚羊，雪地像是一张被雪花扎染的宣纸，零乱的雪线增添了宣纸的质感，而羚羊就像天空落下的墨点，那么具有国画技法传递出的妙趣横生。尤其是它们投在雪地的影子，看上去如洗砚池里的倒影，深浅不一，错落均衡，处处是美。全然忘记了车上那么多追踪羚羊的目光，我忍不住用拍了一张。被尘世围困之人容易以喧嚣为富足，即使羚羊就在他们面前，也难以洞悉这高贵的精灵，非得让人准确地指给他们看，才会惊讶一声高呼 呀，真够温顺的 它们不怕我们吧 噢，好想抱一只在雪地里打滚 当沙漠王子倏地辗过很远路程之后，再拿出端详羚羊的表情，实在是太唯美了，比舞台上的演员专注，它们停在青草枯荣后的金色雪地，一动不动，仿佛是京剧里顾影自怜的旦角，生怕被阳光转过身偷走它们的表情，四肢轻盈又稳健地顶起一篷舒软的草垛。

灰中见黄的草垛是羚羊的颜色，比兔子毛硬一点，比中年男子的胡茬柔和一些，比贵妇身上的披巾更贵气。

我喜欢羚羊的专注，更喜欢在车窗前专注羚羊的那双静默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适宜出现在西部公路电影镜头里，最好他一个人孤独驾驶的吉普车忽然没有了汽油，一筹莫展地伏在方向盘上惆怅、打呵欠，想抽烟却找不到打火机。忽然，虚空的远景出现飘荡回忆的雨雪路，漫长又凄寂。他缓慢打开车门，长长的风衣，一个特写手势，让他取下墨镜，眼里有一群羚羊在舞蹈，转念满世界的羚羊都在为他一个人舞蹈，因此，绝地的生机与希望，油然!

而此刻，照片里舞蹈的羚羊是没有外在那双眼睛参照的。它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天堂里，风是它们耳朵里流淌的音乐，雪是它们舞姿圣洁的布景，枯草是它们金黄的舞台，自然万物是钟情它们的观众。

它们的专注不在乎火车与旅人的存在，更不在意高处盘旋的鹰。尽管鹰一直在摹仿它们的舞蹈动作，它们依然神情自若，视而不见。

细想，青藏铁路刚开通那阵，很难看清一只羚羊的表情，更别奢望看到成群的羚羊舞蹈了。那时的羚羊听到火车的声音就东躲西藏，从这个山坡，跳窜到那个山坳，一路憋足了劲，头也不回一个，真担心它们喘息未定，即刻倒在原地。而在火车开过可可西里之前的历史里，藏羚羊时刻面对的是一场场血腥的猎杀与惨叫，即使在白天，有的羚羊也被盗猎分子追杀跌进山崖，湖泊，或沼泽地，再也无法活着归来。对此，青年导演陆川的代表作《可可西里》便有很好的针对与反应。尽管在我至今看来，那部电影作品手法过于白描与单薄，缺少真正对青藏内部世界的情感积淀与开掘消解，但在当时仍不乏唤起人类之于拯救羚羊的迫切力量!

后来，很多志愿者因为这部电影，去了可可西里。他们用自己的行为方式，一步步探询环境的秘密，用爱改善羚羊处境的同时，也靠近了更多未被人类发现的稀世之鸟。

风不寂寞，雪不孤独，草不悲伤，山不冷艳，羚羊舞蹈，这绝不是舞剧追求的效果，重返现实的可可西里，这一切皆源于自然的复苏之美，也是一个写作者在车窗背后，长时间专注的一幅青藏高原的水墨图景。